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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接魂儿（第1页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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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奶奶为人实诚，在村里人缘特别好，现在人没了，左邻右舍都想着让她多捎点干粮上路，下半晌吊纸儿的更多了，作为孝子贤孙的我，每有吊纸儿的进门都要跪地答谢，磕头还礼，一下午下来，磕头磕的昏天黑地，好在最终还是熬过来了，吃完后晌饭，就剩下接魂儿送路了。接魂儿回来就只留祥叔、生叔守灵、烧纸、看长明灯，其他亲朋就可以自行回家安歇。

我实在困倦的要命，想蔫溜，不去跟着去接魂儿，没料被三爷爷盯了梢，他不知怎么想的，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跟着我，见我要跑路，就拉扯我衣服，我俩这一闹，被张青瞅着了，憨厚的大哥低声给我做思想工作，劝我就这一会了，还是跟着一道儿。其实大哥不说我也不能走了，原计划是偷溜，既被人发现，那偷不到，肯定也不能溜了。

所谓“接魂”便是接回亡人的魂儿，要从家走，出村奔五道庙，再沿着原路转回来。当晚九点多，大家操持着出发了。今儿阴天，白天一直不见日头，后晌显得就更阴了，往远处瞅黢黑黢黑的。

接魂儿的队伍蜿蜒足有十多米，打着白蜡灯笼的铁蛋儿走在最头里，祥叔、生叔两人抬着放了挑连纸的莲花轿在铁蛋儿后头，一众孝子都随后跟着，我被三爷爷死切白咧的拉着走在队伍最后。众人都心情压抑的缓步走着，每个人都不能说话，只是在心里头默念着亡人，希望她的魂儿能真的随着莲花娇归来。

我被三爷爷拽着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，差不多立了一天，两条腿跟木头棍子一样，早都不会回弯，可是受制于三爷爷，也实在没招，只得逆来顺受的跟着往前走。我的心里更是乱七八糟，不知是在想着什么，还是根本什么都没想，就是觉得难说的憋闷，加上阴暗的天，就更加压抑了。

突然，黢黑的天上划过一道厉闪，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剑直接划破了黑暗，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混沌的天地，低头走路的众人，无不惊惧，登时便是一阵骚动。而我在那闪电划过的一瞬，陡然看见身前站着一个黑影，那黑影似从天而降，又似乎一直在我眼前。在我发现他之时，我跟他几乎已是鼻尖碰鼻尖，我走的是不快，但事发突然，早已刹不住车，直接撞了过去。奇怪的是，我并没有撞到他，好像我直接穿过了他的身子。就在这一刹那，我猛地感到全身瞬间奇寒无比，我身子“咔嚓”的如速冻食品般被冻结在原地。我还在走，还在迈步，一个收势不住，竟然有另一个我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，险些倾倒在地，其实两个我也未彻底分开，唯有两个脚丫子成了连接点。紧接着从足底升起一团热气，似熊熊大火在灼烧着我被速冻的身躯，我的身子瞬间便已解冻。我感觉后背被人狠劲儿推了一下，我一个趔趄，撞上了另外一个几乎要倾倒的“我”，从而两个“我”再次的合二为一。

我不及站稳脚跟儿，就见刚才跟我撞个正着的黑影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身前，仔细打量，我不禁心头一凛，那黑影没了左眼球，眼眶子里流着恶心的黑色的污浊液体，右眼发着骇人的红色血芒，眼球向外突出几乎瞪出框外，一张大嘴张得老大，焦黑的牙齿错落骇人，配上那张蜡黄而扭曲的脸。这，这不是张青报丧时说的四奶奶死去的模样？惊惧之余我只觉双腿不停的打哆嗦。

“你真的还在？”三爷爷开口了，我确定我这次肯定不是在做梦，我听到了三爷爷说话。

“你还真以为能把我钉在棺材里？”那个鬼影阴恻恻的说道。

“我没想让你魂消魄散，是提醒你离开！”

“你有那好心？”

“听我话，快走吧。”

“我走，也得够本儿，带上你们老张家一两个一起！”

“刚才是你最后机会，你不也没得逞？再不走，明天出殡，你可真走不了了！”

“…………”那鬼影没说话，似在考虑，又似再犹豫。三爷爷也不再理会他，拉着我缓缓跟上了头里接魂儿的队伍。走在头里的人对发生的事熟视无睹，充耳不闻，更或者他们根本就看不到、听不着后边发生的一切一切，只是悲戚的走着。

厉闪过后，便是惊雷；惊雷之后，又是厉闪。不多时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，好在一直阴天，大家早有准备，披雨衣的披雨衣，打伞的打伞，莲花轿也早苫上了塑料。我被三爷爷拖着，如行尸走肉般往前走，心里更是不停打鼓，小腿子似乎灌了铅，我不知道鬼影是否在后边跟着我们，也不敢回头瞅，更不敢开口跟三爷爷说话，只是低着头，突突着胆儿，机械的往前走挪，此刻的我心头早没了老奶奶过世的忧伤，有的仅是挥之不掉的恐惧和惴惴。

接魂的队伍在雨中摸黑到了家，按习俗女客在堂屋守候，一干男宾不得进屋一起在外跪拜，莲花娇进宅后没做停留，先是到老太太的房间，一干女客跪拜于地嚎啕大哭。接着莲花轿又到大门外，族里的男丁落泪跪拜与老奶告别。在这过程中三爷爷一直拉着我，而那恐怖的老太太不知何时已失去了踪迹，我猜测肯定消失在了寂寞风雨中，其时我心头更有一个隐约的想法，我们去接魂儿，接到的就是那个鬼影！

我一直想问问三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，但不知什么时候三爷爷不见了影子，我就去后屋找他，没见三爷爷，却碰见了正在扫地的三哥张明，“哥，见到三爷爷没？”

“没，没有啊？”

此刻，我见原本能说会道的三哥说话吞吞吐吐的变颜变色，也有点奇怪，“三哥，你不得劲儿啊？”

“……”张明没说话，用嘴巴子示意我瞅地上，我拢目看时，地上显出一串细碎的爪印，按规矩，接魂的队伍出门，家里人就会在屋里地上撒上一层灰土，真接到魂儿回家，进屋就会在灰土上留下脚印，脚印的样子一般跟亡人的属性有关，“九儿，四奶真回家了，你看这脚印，四奶是属鼠的吧，这脚印真就跟耗子走过的一样！”

我去了，这哪里是老鼠的脚印啊，分明是黄，皮，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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