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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 罪与罚2（第17页）

“哦？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
“看见了呗。”

“呵。你们相互说了话？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你们都说了哪些内容……嘁，我不听了！再重申一遍：位于巴布什金的宅子，四十七号，波钦科夫的屋子！”

拉祖米欣看着拉斯科利尼科夫身影渐渐远去，直到消失在花园街转角处，他还煞有介事地抬手扬了两下，向屋前走时，又停在楼梯上。

“他并非语无伦次啊——难道说我也弱智！即使他真的神经出问题，发疯的话，他的语言表达不一定丧失理性与逻辑性。也许，佐西莫夫也为此而忧虑？”他手点了自己的脑门一下，“我这个白痴！为什么允许他独自回去呢？唉呀——可别犯病呀！可别一头栽进水里呀——天哪！真糟糕！”他打算前去将拉斯科利尼科夫追回来，却早已不见了踪迹。他有点沮丧，但很快调整方向，他要去“水晶宫”，他必须找到扎苗托夫！

再说拉斯科利尼科夫早已踏上X桥，他倚着桥的护栏，还用双臂外侧搭在护栏上，向远处眺望。他倍感疲倦。离开拉祖米欣，他费尽力气，一步一步挪到这个地方。他累得打算席地而卧了。他低下头去，河面倒映着余晖，他的眼光追逐着夕阳，追逐着掩映在渐渐变得厚重的夜幕下的一个个屋子，还特别看到了沿岸街区有扇小窗，位于高楼顶层，西下的夕阳，有一缕光亮被小窗的玻璃反射过来，明晃晃、闪亮亮的。

随着夜色降临，他面前的河水表面已经像被覆盖了一层黑布。后来，他的眼前开始有大大小小的光环般的东西翻动，又好像周围的屋子、街头、街上归来的人们和车水马龙——全部喝醉了似的，在他眼前晃晃悠悠，舞姿翩翩。他被眼前的一切搞得头晕目眩，不禁哆嗦起来，几乎跌倒。这时，有个高个儿女人向他靠拢过来——头发被包着，面黄肌瘦，双眼因为消瘦而深凹着还布满血丝。她面对着他，但又好像对他视而不见。眨眼功夫，她竟然跳高运动员似的迅速越过桥的护栏，飞跃入河了。污浊的河水被溅起水花，大片的水花又将其淹没。之后，水面浮起那个投河的女人，只有身体的中部背朝上起起伏伏着，衣裙已被河水浸透，鼓着气，包似的顺流而漂。

“呀，河里有人！还是个女人！”四周聚拢过来几十号人，喊叫着，争先恐后地往桥上挤。拉斯科利尼科夫被这些人推搡着。

“上帝呀！我的阿芙罗西尼尤什卡啊！是她呀！”一个女人的惨叫声传来。“来人哪！救救她吧！”

“找只船来吧！”有人出主意。

也许是船的意义已不大。只见河坝上跑来一个警察模样的人，他边跑边甩掉衣帽，纵身下河。水流将投河的女人推向河坝不远处，他便顺手拽住她浸透的衣裙，腾出另一只手握着旁人递给的一根长竹棍儿，就这样把那个又湿又重的女人拽出水。人们将她抬到河坝平坦的地方。因为救的比较及时，这个女人不久就睁开眼，坐起身打着喷嚏，甩甩湿淋淋的头发，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摸索在衣裙上。

“她是醉了酒啊，醉得一塌糊涂！”刚才呼救的女人已跑过来了。带着哭腔，“你们不知道，她早就不想活了，上过吊，被从绳扣上解救过……我出去买点物品，就这会儿工夫，她……怎么又做蠢事呢？老百姓，一个老百姓！不远，离这儿……你数到那第二间，对，住那儿……”

看热闹的人散去了，救人的警察还在尽责看护那个投河的女人。

“送警察局吧……”有人提议。

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，对拉斯科利尼科夫好像没有任何触动，他像个局外人，小声嘀咕着：“……犯不上吧……又有什么好处呢？”他环顾了一下，“这是待在哪儿？警察局吗？那怎么没看到扎苗托夫？这会儿正是工作时间呀……”他转过脸，东张西望。“待在这儿干吗？一走了之！”他下决心似的下了桥，向警察局的路线前进。他大脑真空般无忧无虑。不久之前他产生“了断”的念头时所迸发的活力早已逝去，他现在只有从内到外的冷冰冰。

“咳，”他走着，提不起精神，“反正都是一种选择呗。了断吧，我情愿了断……会有怎样的结果等待我？我到底讲不讲出来……呸！快烦死了！不烦也得累死！最好能平躺一会儿！唉，坐一会儿也成——乱七八糟的，这乱七八糟的念头怎么老来烦我呢……”

通往警察局的路线是直行一段后再转向第二处岔口。但他却停在第一处的岔口，而后盲目地钻进一个小巷，故意绕远了，好像在磨蹭。他低着头，耳畔总有什么人的低语。但他止住脚步，竟已停立于那一栋，是那一栋屋子的前面了。除了那个夜晚，他一直不曾到过这里。

他莫名其妙地有种走进那屋子的冲动。于是他进了门，沿着靠右的入口处，迈向楼梯的台阶，熟门熟路地往四层去。楼道光线极暗，台阶又窄又陡。每走到一层楼梯的平台他便驻足观望。他注意到了首层的窗框已被拆掉，“当时是完好的啊”，他嘟囔了一句。走着走着便到了尼科拉什卡跟米季卡一起做事儿的那间二层小屋。“上了锁，还把门窗又刷过，打算租出去了……”“又上三层……四层……到了……”可他突然听见有人在谈话，就在这门开着的屋里！太让他意外了。他略一迟疑，还是迈了进去。

屋里焕然一新，有三两个干活儿的人。他设想屋里陈设照旧，包括当时倒下的那两个死人。当然，这时的屋里实际上空空荡荡。他感到诧异，他一屁股坐在窗前的平台上。

干活儿的是两个小青年，正贴墙纸呢，白地儿小紫花儿的新墙纸，正一张一张覆盖上了原来陈旧发黄的墙纸。拉斯科利尼科夫仇视眼前这掩饰过去淡化记忆的一切所作所为。

那两个干活儿的人并未留意有人进来，他们边收拾边交谈，拉斯科利尼科夫竖起耳朵听了个仔细。

“天刚亮，她就找我来了！”其中稍大点儿的说，“那么早哎！还穿戴得那么光鲜美丽！我问她在我眼皮底下臭美什么，还搔首弄姿的，她说，‘哎呀，我愿照您的吩咐做任何事情。’哈哈！你不知她那个小俏模样儿！跟画上的模特似的呀。”

“那是什么上面的画儿啊？”年纪偏小的一个，谦逊地请教年长的。

“噢，是本杂志吧，对，还是有关时装打扮的。那裁缝一到礼拜六就能收到，是国外寄过来的。杂志里面告诉人们如何穿着打扮，全都是画片儿，男男女女，一样的时尚漂亮！”

“是呀！彼得堡，再加上圣母玛利亚，也许就是无所不有了！”小年青一脸羡慕。

“你说得可真对！小家伙！”年长一些的做了总结。

拉斯科利尼科夫又踱向其他房间，他记得那时候许多家具都在这里摆放，但此时已不存在，不过墙纸还未换掉。旮旯处，墙面不难看出颜色的两重分层，原来摆放的神像已被拿走了。他重新向窗前走，年龄稍长些的干活儿的人用眼睛的余光扫着他。

“干什么的？”他问拉斯科利尼科夫。

拉斯科利尼科夫默不作声，站起身去打门铃，咳！没错，连响声都未变！于是他又接二连三地打门铃，仔仔细细听每一次的铃响。这声音帮他回忆起往日的一幕又一幕，记忆也越发思路清晰、真真切切。他的神经伴着那刺耳的铃响一下又一下地抽搐着，不过奇怪的是他却心怀愉悦。

“你到底什么人！来这儿有事吗？”又一个干活儿的来质问他。

“我？看看房屋，我打算租用。”

“见鬼！谁会大半夜地看房租房呢？就算会有，也得是院子负责人带着来才对啊。”

拉斯科利尼科夫自顾自地发问：“还冲刷过地板？怪不得看不到地上的血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血？”

“是呀，那个老太太还有她的妹妹流出的血呀。她俩丢了命，血流了一地。”

“喂！你究竟是干吗的？！”干活儿的人惊叫起来。

“问我，对吗？”

“对对对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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