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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2章 罪与罚3（第16页）

“你脑子有问题，所以才深思熟虑……唉，嘻……没错，我赞成，波尔菲里干吗用那种语气说话，特别是那个可恶的扎苗托夫！你判断的没错，他肯定有什么目的，可又是什么呢？什么目的？”

“不到一天时间他就变了人似的。”

“但是正好相反，正好相反！假设这正是他们的意图的话，他们更应该谨慎行事，不会轻易暴露这种想法，然后才让你就范……而眼下——他们有意这样毫无防备和卑鄙！”

“假设他们有了证据，掌握了事实，或者即便是并没有太大把握的一点线索，他们也就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狐狸尾巴露出来，以便获得更多的证据（如此行事，他们肯定就会采取必要的行动了！）可他们什么也没有掌握，什么线索和证据都没有——所有都是凭空想象，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——只是想用那下流而拙劣的演技骗我上当。也有一种可能，就是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和证据，弄得自己都心烦意乱和失去了信心，所以就口无遮拦了。当然也有可能另有所图……他看似不笨……可能是他假装知道真相而故意诈我的……伙计，他或许有自己的想法……但是，要弄明白这些，真让人恶心。算了，不说了！”

“还是有辱人格的呢！有辱人格！我同情你！可是……眼下由于我们刚好讨论这个话题（这不是坏事，我们可以面对面讨论这个话题，我很乐意！），既如此，我就开诚布公地告诉你，我早就觉察到他们的意图了，诚然，最近一个时期，这种感觉还不是太明确，还有些模糊，所以没有表白出来，但尽管不能大胆表白出来，这又是什么原因呢？他们竟公然这么做，他们为什么这么做，为什么？我多么希望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！难道：就看他是个穷大学生，被经济拮据和坏心情压得神经出了点问题，在他头脑混乱并患了大病的头一天，可能早就头脑混乱了（别疏忽镇定点！），他疑心和自尊心强，了解自己的优点，常年来一个人独处，没和任何人打交道，穿的衣服很破旧，靴子是也没了鞋掌——却受尽那些无聊的警察局长的欺辱；再加上这时忽然有人前来催要一笔莫名其妙的债款，是那个叫七巴罗夫的公务员送来的一张关于过了还款期的借据；还有什么油漆工、摄氏三十七度五的高温，憋闷的空气，以及满屋子都在讨论一桩凶杀案的各种人，还有他在案发前曾去过那个被害的老太婆那里，这一切都算在一块——然而他还饿着肚子，腹中空空！这样能是清醒的吗？他们就凭这些，凭这些判断！有毛病！丫挺的！我清楚，这多么令人气愤，但是，真要是让我搁在你这份儿上，罗佳，我准会大声嘲笑他们，或者冲他们的狗脸上吐一口浓痰，稠乎乎的，当然还要狠狠地来回抽他们二三十个嘴巴子，这样做没什么错，他是得经常修理修理，挨完了就得了。甭搭理这帮孙子！别垂头丧气的！他们的行为实在太卑鄙了！”

“还别说，他这些牢骚我还真爱听。”拉斯科利尼科夫这么想。

“甭搭理这帮孙子！但明天他们还要审问呢！”他厌烦地说，“我必须接受他们的问话吗？回想昨天在小饭馆里我竟和扎苗托夫这种人说话，真是不应该。”

“真邪啦！我得找波尔菲里！我们之间还是亲戚呢，他得给我面子！我要他告诉我个结果，说到扎苗托夫……”

他终于开窍了！拉斯科利尼科夫暗喜。

“别急！”拉祖米欣好像又意识到什么，猛的一下子抓住他的肩膀，大声喊起来，“别急！问题出在你这儿！我想，感觉是你不对！喂，这哪里算什么陷阱？你回答一下，问起那两个工人，就算是陷阱？你自己再想一想：假设案犯就是你，你是否不谨慎漏了马脚，承认你看到了两个油漆工在漆房子？正好相反；即便看见了，你也不会承认！哪有这样的傻瓜？”

“我若是那个凶手，我一定会承认说我见到了两个油漆工和开着门的房间。”拉斯科利尼科夫的情绪又变得不安起来，并且他开始烦起眼前的这个家伙了。

“干吗自投罗网呢？”

“因为也只有那些没文化的人或者初犯，才会在被调查时予以否认自己的行为。有经验的老手却敢于正面回答根本掩盖不了的事实；当然他也会找到其他借口来证明这样回答的原因，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就这么成立并存在了。波尔菲里可能正是如此分析的，断定我肯定会这么解释，说是看到了，同时为说得更合乎逻辑，就会再去寻找别的借口……”

“可他可以反驳你说，两天前那两个油漆工并不在案发现场，他们还没有去；而你却正好是在那天晚上七点多钟去过了那里。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细节，就有可能让你全盘皆输！”

“其实他正是这么设计的，认为我不会反应这么迅捷，而不假思索地说出实情，根本没意识到，两天前两个油漆工根本不能去那里。”

“竟会疏忽了？”

“无法避免！越是聪明的人往往会在不引人注意的小事上出问题。太聪明的人也不去想有人会在某些不起眼的小事上做手脚。其实往往不起眼的小事让最聪明的人栽大跟头。波尔菲里这家伙精明得很……”

“他竟采取这种方式，真是个无耻的东西！”

拉斯科利尼科夫被他给逗乐了。可他又意识到眼前这种心情很奇怪，而以前与人一起交谈时可不这样，有时为了某种目的，强迫自己去说的。

“我开始有些新发现！”他暗自思忖。

但就在这一刹那间，又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向他袭来，一个奇怪的想法令他本人也惊恐起来。这种不祥之感也越来越强烈。话语间，他们已经来到巴卡列耶夫旅馆的门口。

“先进去，”拉斯科利尼科夫忽然停住，“我马上就回来。”

“你干吗去？我都到跟前了！”

“我得去办点事；三十分钟后回来……你跟她们打声招呼。”

“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，咱俩一块去吗！”

“干吗呀，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！”他口气分明有些不耐烦，连眼神都透着一种凄壮、一股哀怨与悲愤，拉祖米欣只好作罢，不大一会功夫，站在台阶上的拉祖米欣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，他往他住的那条胡同的方向去了。末了，他咬牙切齿，并握紧拳头，决定今天就去找波尔菲里算账，如同捏柠檬一样把他捏扁；然后他又到楼上普莉赫里娅·亚历山大罗芙娜的房间给她们一些安慰。拉斯科利尼科夫满脸汗水，气喘吁吁地来到他住的那幢房子跟前，立刻跑上楼快步冲进属于自己的那间小房子（房子没锁），又反锁了门。紧接着他又恐慌起来，匆忙地一步蹿到墙角破墙纸后有窟窿的地方，伸手进去，在里面摸索了好一阵子，并且把墙纸每个看上去能存放东西的地方都摸个遍。他没有找到任何东西，然后才停手，并长出了口气。刚才他快走到巴卡列耶夫旅馆台阶前的时候，忽然想到可能会有件物品：一块表、一颗纽扣，也可能是老太婆做了记号的包东西的纸，被他不小心遗失在某个隐蔽处，说不定这些都可能会成为日后指控他犯罪的证据。

“你说的就是他！”有人在大声喊道，他立刻循声望去。

说话的是管院子的人，他正向一个陌生人指着他说话。那人样子极像个小市民，个子不高，穿件长袍，外面还罩了件马加，离远看像个妇女。他顶着一顶满是油汗的制帽，没抬头，像是罗锅，看上去不到六十岁的年纪，满脸的皱纹，肉皮都耷拉着；肿眼泡子，神情还挺严肃，就像谁欠他似的。

“干吗？”拉斯科利尼科夫快步走到护院跟前问。

那个陌生人锁着眉头，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，接着转过身，也不说话，径直走到大街上去了。

“发生了什么事？”拉斯科利纪科夫不解地喊道。

“方才那个人问到了您，连名字都说对了，并且知道您住的那个房间是谁的房子。正说着您就下来了，我就指给他看，谁知他竟离开了，就是这样。”

护院也好像感觉有些奇怪，但他并没有太关心这件事，稍顷，就转身回自己屋去了。

拉斯科利尼科夫赶紧出门去追那个陌生人，见那人在马路的对面，正不紧不慢地低着头走路，好像在思忖什么。拉斯科利尼科夫紧跟上去，然后就和那人并排前行，并侧脸打量那人。那个小市民也发现他在看他，也回望他一眼，但又马上朝向地面，两人都没有说话，就这样并排走着。

“你在向护院……打听我？”拉斯科利尼科夫故意压低声音问。小市民根本不回答他，只是低头往前走，两人又都沉默着。

“您来打听我……干吗……连句话都不说……你什么意思？”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好像有意不说清楚。

小市民终于抬起头来，用很严厉又强硬的口气对他发了言，“你是杀人犯！”声音不大，但很清晰，且有力……

拉斯科利尼科夫仍和他并排走着。但眼前的景色像变成了棉絮，一股寒意直袭背脊，胸口发堵，几乎停止了心跳；紧接着又狂跳不止，像急奔的烈马。二人仍然沉默着走了好大一阵子。小市民根本不看他，只顾走他的路。

“您刚才……说……谁是杀人犯？”拉斯科利尼科夫声音颤抖，但压低了问，几乎听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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